并肩打通关

序幕
血红色的太阳缓缓升了起来，笼罩在血红色的基地上空，寒风悲鸣，四周弥漫着死亡一般的岑寂。
这里是魂部队基地，尸横遍野，断壁残垣。发射井几乎被支离破碎的血肉堵住，超视距巨型雷达也已从高架上摔落至地面。
“不想……死……”
鬼哭一样的声音在寒风中幽幽闪逝。
砸陷在地面的雷达突然抖动了一下，一只残破的手掌从雷达底部颤巍巍伸出。
“我还……不想死。”

一、
闪电球在垓心炸开，基地内亮如白昼。
T-900xs是天网新型实验体，由主导本次进攻的T-900的核心部件所改造，这个机器人引以为豪的，是超乎寻常的自我修复能力及恐怖的驱动力。
闪电球并没有伤到T-900xs分毫，因为在敌方发动攻击的瞬间，他早已感知，并迅速地跃到了超视距雷达高架边上。
“超能佣兵！”他认出攻击的是寒锋的特斯拉炮，“哼，我已经杀了八个魂部队的蠢货，来得正好，魂部队的战狼，你就是第九个猎……”
“少啰嗦，去死吧。”
没等T-900xs把挑衅的话说完，一个声音如从地底钻出，T-900xs莫名打了个寒战，周边电光窸窣，空气蓦地凝滞，身体仿佛被某种诡异领域所禁锢，突然动弹不得！
特斯拉磁力场。
伴随着电能冲刺，超能佣兵寒锋已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T-900xs身后，胸前的古玉爆发出耀眼的光芒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敌人的心脏！
T-900xs难以置信地倒地，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他的脸上褪去。
爆炸声此起彼落。
寒锋气喘吁吁地望着魂部队基地，周遭惨叫不迭，一片狼藉，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，像是末日的挽歌。
天网暴乱后，魂部队损失惨重，还没来得及整顿休养，T-900突然集体反攻，把战士们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“凯特琳还没消息吗？”寒锋仰望无数的T-900型机器人凭空出现，如遮天蔽日的蝗群，他茫然地冲着对讲机说话，对面的声响却只是一片迷雾。
武器破损，弹尽粮绝，凯特琳去找联邦政府搬救兵，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，却杳无音讯。
看来联邦政府已经彻底放弃魂部队了。
“如果三巨头不派救兵，我就杀了他们！”那时凯特琳冷酷而固执地说着，走出几米，又回头抛下了一句，“照顾好我的小徒弟拉法尔。”于是就这么离开了。寒锋一边回想，一边苦笑，浑没发觉一枚激光弹遥遥坠落——
“寒锋，小心！”有人将他扑开，激光弹在地面炸出深坑。等到烟雾散尽，只见一名队友早已血肉模糊，为了救他，手脚竟被炸烂了一半。
寒锋见状，脑袋几乎懵了，“拉法尔，挺住！”
他挣扎起身，忽然三架机器人掠地袭来，将他撞出了十几米之遥。
又一枚炮弹在高架边炸开，巨大的超视距雷达摇摇晃晃，掉了下来。
“拉法尔，快躲开！”寒锋声嘶力竭，视线终于被踏步走近的T-900们隔开。
“寒锋，救救我，我还不想死……”年轻的拉法尔突然感到了濒死的恐惧，他无助地伸出手，浑身已经被雷达坠落的阴影笼罩……
“拉法尔！”
“救救我......”
“快救人！来人！凯特琳，回来——”

二、
流浪汉从梦中惊醒，踢翻了脚边的酒瓶，嘴里还吼着几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。
两只秃鹫已经盯梢了这个流浪汉酒鬼很久，几乎疑心他早已死去，但是每每要俯身啄食，就被酒鬼身边的一只健壮的老鹰振翅赶跑，这只畜生以一敌二，勇猛无比，秃鹫们吃尽苦头，只好悻悻而归。
这只老鹰不知道从何而来，有一天竟赖上了流浪汉，赶也赶不走。流浪汉只好作罢，相处一段时间后，反而增了几分亲切感——因为它总会让流浪汉想起以前部队里驯养的镭射猎鹰，在那次战斗中，镭射猎鹰为了给战友争取撤退的几秒钟，堵住了一只机器人的炮膛，最终被高温烧成了灰烬。
那场战争过去多少年，他已经记不清了，杀了多少敌人，他也已经没有印象，但那些死去的战友，离去的背影，却总是在午夜闯入他的梦中，他总是想象，如果再回到过去，他是不是可以挽回更多的同伴。
可惜已经回不去了。
有的人就这么走了，有的人就这么死了，有的人活着，却比死了还不如。
他不再有同伴，他只有酒。他不再是冷酷悍勇的魂部队战士，他只是潦倒而无能的酒鬼。
这天流浪汉照例坐在了“废土酒吧”的门口，酒吧的服务员艾莎是个好心的小姑娘，总会偷偷送他一些酒肉。
今天酒吧里的人似乎特别多，血隼造临的世界末日，不应该是这么热闹的景象。
原来酒吧里多了一台广播，隐隐约约在播报什么好消息——
“原魂部队的叛徒比尔出狱后，与联邦政府特工露西亚联手，又一次捣毁了血隼的秘密基地。”
叛徒比尔？联邦政府？
流浪汉几乎疑心自己听错，这个名字，他都有几十年未曾耳闻了。
比尔兰斯，当年魂斗罗的传奇，就像是从人间突然蒸发了一样——还有寒锋，凯特琳.......
这些魂部队昔日的英雄，再也无人问津。
叛徒比尔出狱，与联邦政府联手？
流浪汉开始自嘲般大笑，突然抡起酒瓶，狠狠冲过去将广播砸了个稀巴烂。
酒店的客人无端被扰了兴致，嚷嚷着将他拽翻，拳打脚踢，揍了个七荤八素。艾莎冲上去阻止，却被两个醉醺醺的大汉扇了几个耳光，也踹倒在地。
流浪汉见状，怒吼一声，奋起余力扑了上去，然而被揍得更惨，一群人揍累了，将流浪汉浑身搜刮一番，却只搜到几张旧报纸，一架飞机模型般的东西，什么值钱的也没有，大伙索然无味地将流浪汉丢在了外头的臭水沟里，扬长而去。
依然如此，他还是像个废物一样无能为力，无法改变一切，什么人也救不了。
夜幕降临，雷声隐隐，大雨倾盆落下，闪电过处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撑着伞出现在流浪汉身边。
他拿起地上丢弃的几张报纸，摩挲着“飞机模型”，微笑道：“这是多年前凯特琳失踪的报道……还有她的冰霜僚机残骸，听说昨天你不惜当掉家传的古玉也要去黑市买来。这么多年来，你一直在找她？”
流浪汉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。
“我已经找到老师了，寒锋。”男人蹲下身子。
又一道闪电划过，流浪汉闻言浑身一震，他缓缓抬起头，看清了来者的模样，诧异道： “.你还活着……拉法尔？”

三、
实验室内的设备陈旧而齐全，穹顶的黄铜灯具已然生锈，聚碳酸酯质地的墙面到处是野兽般的划痕。
“T-900反攻魂部队基地那天，我受了重伤，后来被装上了机械手脚，活了下来。”拉法尔把流浪汉寒锋带到了一间诡秘的实验室，“那时改造的手术就在这里。”
拉法尔拿出了一个银色皮箱，拿出了一支血红色的试剂，继续说道：“那场大战后，听说你受了重伤，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，但是我们需要你，寒锋。这支试剂可以强化你的身体，激发你所有潜能。”
寒锋沉默地看着那根血红色的试剂，那次战斗中，他因为古玉的护佑侥幸不死，但战士的灵魂却早已经被埋葬了。
他失去了战斗能力，救不回重要的人，也找不到凯特琳，从此他自我放逐，自暴自弃，几乎成为了一个废人。
“凯特琳到底在哪？”寒锋想起什么。
拉法尔微微一笑，展开机械手掌，全息影像浮现：瑞尔肯斯山上，比尔抱着昏迷的霜舞者，从研究所的滚滚烈焰里冲出。
“老师就是霜舞者，她已经落到了比尔手里，回到魂部队基地，他向魂部队旧部发出了招募令，其实是想替联邦政府卖命，将我们这些余党一网打尽。”
“放屁。”寒锋皱眉起身。
“不管是真是假，我们都需要曾经的超能佣兵，需要新的领袖重新率领我们。”拉法尔将试剂推到寒锋面前，“回来吧，寒锋。新的时代已经来临，还记得以前，奎因特中士常说的那句话吗？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。”
是啊，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。
寒锋想起在他眼前死去的每一个战友，许多夜晚，他都会梦到他们从高崖一个个坠落，他拼命伸手去接，却一个也接不住，拉法尔也好，凯特琳也好，都在他面前摔得粉身碎骨，灰飞烟灭。
现在拉法尔没有死，凯特琳也终于有了消息，命运女神抛弃了他们那么多年，终于有了一次施舍般的垂青。
“不过，需要提醒你的是，试剂生效的过程本身既痛苦又漫长。这里的划痕，都是注射试剂的人生生抓出的，我知道以前有些人忍受不了，甚至把自己的脑袋都扯了下来。”
“你不用故意激我。”寒锋一边思考，一边盯着对方。当年的拉法尔是个新兵蛋子，分在凯特琳麾下，但总想跟寒锋单挑，虽然屡战屡败，他却始终不依不挠，充满朝气，十足是个活跃冲动的孩子。
跟那个时候的他相比，现在的拉法尔沉稳、淡漠，像研究所的古板学者，显得如此陌生而遥远。
寒锋的目光落回手上的冰霜僚机残骸，半晌，终于下定决心：“好，我接受这个试剂。”

寒锋被铐上了实验台，连接上麻醉机、注射泵、监护仪等装置。
注射试剂五分钟后。
“生命体征正常。寒锋，需要来点氯安酮吗？”
寒锋摇了摇头，身体内仿佛有微量的电流波动。
半小时后，拉法尔叹了口气，“看来这些年，你的生活过于平静了，寒锋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这种试剂，能在人体高度亢奋的状态下，发挥最大的效用，但是你安逸太久，受到的刺激还远远不够。”拉法尔机械手摊开，全息影像投射而出。
影像里，废土酒吧洋溢着节日的气氛，人们因为血隼接连战败而欢欣鼓舞，举杯庆贺。
“拉法尔，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酒吧里那个叫艾莎的小姑娘，应该......很喜欢你吧？”拉法尔突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。
全息影像中，毫无征兆地，几枚火焰弹忽从空中侵袭落下，酒吧瞬间沦为熊熊的炼狱火场！ “这是我提前设好的埋伏。”拉法尔笑着。
酒吧里的人惊惶地夺门而出，那个善良的小姑娘艾莎浑身被烈焰裹住，凄厉地尖叫求救。
“拉法尔，住手！”
“肾上腺素、皮质醇已经有显著提升，试剂与激素融合发生作用了！”拉法尔兴奋地叫道，面上的肌肉扭曲成诡异的轮廓。
“拉法尔！”寒锋察觉到对方异样的脸部肌肉，“不对，你……究竟是谁？”
拉法尔阴恻恻笑着，脸上浮现出液态金属的质地，拉法尔的面孔缓缓褪去，他忽然换了一副容貌。
“超能佣兵，我说过......你是我在魂部队第九个猎物。”

四、
T-900xs！寒锋认出他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“那天我没有死，只要能吞噬人类的身体，我就能不断自我修复。当时你们的拉法尔被雷达砸中，一时半会也没死，不过......他有幸，很快就成为了本大爷身体的一部分。”
寒锋惊怒交迸，却已经无暇开口痛斥。
在剧烈的情绪与试剂的刺激作用下，早年植入的少许电细胞突然在体内不断复制分裂，犹如万伏电压不停冲击着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，巨大的痛苦像浪潮翻涌，竖起的每一根毛发就像数以万计的针，生生刺入每一个毛孔，寒锋不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。
他终于体会到，把身体撕裂、把脑袋扯断的痛苦是什么感受。
他不断挣扎着，却挣不脱四肢的镣铐，体内电压的强度越来越大，百万伏，千万伏......这种情况下普通人的组织器官早已严重灼伤甚至碳化，他的身体却硬生生忍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。 “我能吞噬每一个人类的意识、记忆，甚至能力，却总是找不到好的猎物，之前，我在瑞尔肯斯山被霜舞者打败，差点丧命……哼，本大爷还需要更多的力量。” T-900xs走近寒锋，“只要能吞噬你激发出的雷电之力，我就再也不怕她的霜能……我要吃掉魂部队的所有王牌，成为血隼里的王者。”
废土酒吧的全息影像再次出现，艾莎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，她趴在地上，向着虚空无助地伸出手，像极了多年前对着自己求救的、年轻的拉法尔。
“不！快来人——”寒锋几乎要崩溃了。
他的周身覆盖着强大的电场，空气中某些粒子被电离，幽蓝的电光游走在皮肤表面发出爆裂之音。
长久的电炙令他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，同伴们从悬崖坠落的场景再次出现，熟悉的身影一个个化为齑粉，从他指尖流散。
你这个蠢货，谁也救不了。不管过了十年，二十年，都依然如此。
T-900xs残酷地投放废土酒吧的影像，一边兴奋地看着寒锋情绪和身体的变化——试剂发挥功效，残损的躯体正在恢复，失去的能力正在回归——加倍地回归。
是时候了，趁着寒锋还这么痛苦，是时候吞噬他了。
T-900xs的手臂化为液态的金属，缓缓向寒锋渗透——
“寒锋，很快你也能加入我，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机器人。”
——正在此刻，尖锐的鹰唳声飓风般呼啸而至，瞬间响彻了整个实验室！
这几日一直不知所踪的老鹰突然闯入，钢铁般的羽翼将T-900xs扫退了几步，鹰喙上叼着从典当店里抢回的古玉。
古玉落在了寒锋的胸前，与覆盖在肌肤表层的电流如有感应一般，交汇成巨大的蓝光，耀眼如同烈日。强烈的雷电之力扩散开来，像日珥爆发，大量的高能粒子发射到四周，实验室里的电路断断续续，终于，穹顶的黄铜灯、所有的仪器屏幕，光芒彻底熄灭。
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。
超能佣兵寒锋苏醒了过来。
实验室里的电路恢复，黄铜灯重新亮起。只见“拉法尔”被雷电之力波及，浑身被电
他向寒锋颤巍巍地伸出手：“寒锋，救救我……”
“拉法尔……”寒锋怔住了，“不，不对，你是天网机器人。”他望着拉法尔澄澈的眼神，恍惚冲上前扶起他，难以置信道：“拉法尔……真的是你？”
拉法尔残留在T-900xs体内的最后一丝神智突然苏醒了，他痛苦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，这么多年来，他就像被锁在意识的监牢里，仅凭着坚强的意志残存着，却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。 “我好难受，寒锋。”拉法尔道，“救救我……”
“不可以，拉法尔。”寒锋明白他的意思。
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。
拉法尔的脸庞又开始扭曲，T-900xs淡漠而残酷的意识似乎要重新入主这副躯壳。
“快动手！”
你这个废物，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去死。
他躺在实验台的时候，本来已经想好，等到恢复战力，他要带着拉法尔，找回魂部队失散的旧部，找回凯特琳，他相信一定能找到凯特琳。
他发誓一定会好好保护大家，再也不会让她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。
寒锋，你真是个大废物。
“动手……”
一行泪从寒锋眼眶流出，雷电笼罩下，拉法尔与T-900xs顷刻间化为了灰烬。
“拉法尔……我来救你了。”
实验室内空荡荡的，没有人答话，只有老鹰盘旋了几圈，落在了寒锋的肩头，像是肃穆的悼礼。

尾声
血隼基地。
蓝头发的头领隐藏在角落的阴影中，他支棱着脑袋，浏览下属传输过来的情报。
试剂还是交到了寒锋的手上，但原先派出送试剂的，本应是一架没有战斗力的科研型机器人，半路却被一具失控的T-900xs型号截住，险些毁了他的计划。
他想起之前在魂部队基地擅自杀人的斯派……组织里的害苗，就像难以遏制的野草，恣意地生长，野蛮地蔓延。
看来，他的意识、他的良知如同洪水漫涌下的孤岛，已经即将被吞没，有好多事，他已经难以顾及了。
头领强打起精神，调出了一个投影。那是他派出的一只赛博老鹰，鹰眼里所监控的影像。
影像中，寒锋站在了魂部队的基地里，站在了比尔的对面。
“凯特琳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