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肩打通关

一、
“这样的时刻，我们更需要聆听母星的声音！”
“德尔斐”政府的首脑结束了演讲，坐回了主席台。原本沸腾的民众渐次安静下来，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主席台最中央的宁芙身上。 她站起来，身子有些摇晃，像是狂风暴雨摧残的树上，仅剩的那片树叶。
“我要说出实话。”宁芙心想，“真正的实话，我要告诉他们，母星已经沉默了上百年，没有人听过她的声音。”
欧瑟斯星的每个人都认得将要发言的人，这是星球的代言人，她的声音，无异于神启。传说里，欧瑟斯星从一颗大树里诞生。星球出现，大树便消失，在它消失的地方，一个少女出现，说自己是宁芙，是星球的声音。
宁芙传达着星球的意旨，指引着欧瑟斯上的文明，不过，尽管她们可以与母星交流，但自身也只是凡躯，终有一天，她们会接到星球的最后意旨，按着指引，找到新的宁芙，她会继承与母星交流的能力，也会继承过往宁芙的所有记忆。
不过没有人知道，站在他们面前的宁芙，从来没有听到过星球的声音，而过往宁芙的记忆，也对她关紧着大门。
二、
刚刚被指认为下一任宁芙，成为接班人的时候，当时的宁芙告诉她，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宁芙与母星的连结。“不属于人世的力量再次降临，命运冲破光锥的限制，带给我们来自未来的希望。”上一任的宁芙看着她说，“在这一切扭曲的时代，你将成为千年来最伟大的宁芙。”
这是她从自己前任那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，这之后，她踏入了无法回头的神殿，洗掉过往的记忆，成为母星的代言人。
可在她的心里，总有隐隐的不安。她不想放弃自己，不想自己只成为一个图腾，何况先前的宁芙告诉她，她们要传递的，不仅是星球的意旨，也是星球所需要聆听的意旨。
我们只是一个吉祥物。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，只是一个吉祥物。
她扮演得很好。
这时候，欧瑟斯星周围出现了黑洞，黑洞中逸出了魔伊拉之力。 它们像是没有眼白的眼睛，紧盯着欧瑟斯星，似乎随时会把这星球吞噬下去，这样的威胁下，最高决策机构德尔菲中间出现了意见分化，有的认为，要用星球本身的力量来对抗黑洞；另外的人觉得，欧瑟斯星已经不值得居住，只能放弃，要开拓另外的星球。
双方的争论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代，德尔菲的会议总是僵持不下，宁芙的意见也便越发重要。先前的几代宁芙，在双方之间维持着平衡，发表的只是一些模糊的意见，不让星球陷入到分裂里。
而她，则打破了这样的平衡，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。
三、
整个欧瑟斯星上，只有两个人没把她当做宁芙，一个是她自己，一个是希伦。
在一次祭祀仪式上，宁芙看到了希伦，他也在参加着仪式，跪拜着宁芙，接受着启示，那些她随意编造的启示。
“你并不真的相信那些话，对吗？”希伦找到了祈祷完毕的宁芙。居然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。宁芙有些恼怒。不过她不该喜悦，不该悲伤，也不该生气，于是她只是看着面前的希伦，一言不发，似乎他所说的，于自己没有任何的意义。
“我知道他们怎么对待的你，他们永远只会让你说出模糊的话，之后按照自己的立场去解释。我不知道星球告诉你什么，但无论什么，它都不是你的声音。”希伦看着宁芙，“我想听听你的声音。”
自己的声音吗？宁芙心里想着。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了，夜深时候，圣殿里一片静寂，她会轻声说着自己的名字，说着那个本该被遗忘的名字。只是，没有人听到的声音，又如何确定是真的？
时不时地，希伦会来找宁芙聊天。聊当下的局势，聊进取派和保守派，希伦不喜欢保守派，觉得只是守着现在的星球，即便没有黑洞，也只能最终灭亡。他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，他说自己想在一场场战争里，成为铭刻在欧瑟斯神树上的伟人。
宁芙要帮助他。
四、
宁芙传达的意旨，越来越符合进取派的主张，在德尔菲，他们的席位越来越多，保守派的力量越来越小。
一步一步，树木倒下，矿场建立起来，欧瑟斯星成了一架大机器，所有的资源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飞船建造基地里，那里承载着进取派最终的野心：可以前往任何角落的宇宙飞船。 民众的生活却越来越困苦，他们奉献了自己的现在，只为了渺茫的未来。为了压制日益强烈的反对声音，欧瑟斯星不得不先向周边的星球扩张，以战争来转移注意力，来更加确立自己的地位，军事长官也逐步成了欧瑟斯星的实际主导，而所有的人都看好，希伦将成为下一任的军队首脑。
只是，他来神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，每次来，也总是笑容越来越少。他告诉宁芙，自己的信仰正在动摇，欧瑟斯星原本应该是和平的星球，可他却觉得，现在的欧瑟斯星，正在越发残暴。
“这也是神的意旨吗？”希伦不断地问着宁芙，“这是你想要的世界吗？”
这不是你想要的世界吗？宁芙心里说着。她早已经发现了问题，即便在神殿里，她也能隐隐感知到这架机器正在变得疯狂，不过，她只是一个宁芙，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宁芙，一个无法与欧瑟斯星交流的宁芙。
“你要阻止这一切。”希伦最近的谈话，总以这句话结尾。
我要阻止这一切。
五、
她站了起来。
人群低下了头，隐去了自己的面貌，只期待聆听母星的启示。原本在进取派鼓舞下喧腾的声音，瞬间藏匿了起来，积攒着更高的能量。
“母星已经沉默很久了，因为‘进取派’的疯狂。”宁芙起了头。人群里有骚动传开，不安地低语在人群里播撒。宁芙轻轻顿了顿，这还是神启的语调，她要找到自己的说话方式，要说出自己的话，在最后，她要卸掉宁芙的责任，要向人群说出自己的名字。这可能是她第一次、也是唯一一次成为真正的宁芙。
然而，希伦打断了她。
“宁芙已经不再是母星的代言者。”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，“保守派串通了宁芙，想要阻碍我们飞往星辰大海，为此不惜亵渎神灵。” 已经有士兵冲向了主席台。原本人们对宁芙的尊崇，已经只是表面文章，当有人指责她时候，他们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这些指责。
宁芙看着希伦，希伦却只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军队，逮捕着主席台上伪装好的保守派。她忽然明白，从头到尾，希伦只是在利用自己，他并不想真的阻止这一切。
她忽然明白，这段时间，她不断接近保守派，以制衡进取派的威胁，原来早已在希伦的算计之中。
她忽然明白，保守派的一举一动，希伦都已通过她的言行了若指掌。
她忽然明白，她早已经不是宁芙，因为大部分人已经不相信宁芙，他们只是相信自己内在的疯狂。
原来，相信宁芙的，只有自己而已。
士兵把她带离了主席台，没人留意到，宁芙原本站立的地方，开出了细细的碎花。
她终于听到了这颗星球的声音，与大地出现了感应。
六、
宁芙看着眼前的比尔和艾丽斯，她知道，这两个人不属于欧瑟斯星，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。不过她知道，这是欧瑟斯星获救的机会。
“进取派想要前往整个宇宙，以征服来延续我们的文明，但这最终只会带来灾难和毁灭。”宁芙说，“感谢你们，异乡人。你们带来了希望，但战争并没有结束。”
宁芙给比尔和艾丽斯展示着欧瑟斯的过往和现在。他们看到了那艘穷尽欧瑟斯星资源的巨大飞船，看到了他们纪律严整的撤离——这次败退，原本也在计划之中。
“进取派已经想要放弃欧瑟斯星，对于他们，母星也不过是获取资源的地方，如今对他们已经没有价值，反而这个冰雪星球，他们更加在意，这里距离力量更近。”宁芙说着，抬起头。
比尔和艾丽斯顺着目光看去，黑洞从未如此迫近，张牙舞爪地释放着碾压一切的力量。